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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间不大的囚室，墙角是干草铺的床。墙上开了一个洞，阳光从洞中洒进来，照在地上散落的竹简上。

程邈写完手上的一枚竹简，放下笔揉了揉眼睛。这已是他在这儿呆的第十个年头。

程邈字元岑，出生于秦国杜县(今西安市南郊)，紧邻都城咸阳，也算天子脚下的人。

当初秦王赢政一扫六合，统一天下建立秦朝。程邈也进入了公务员队伍，在老家杜县司法系统中任狱隶，负责抄写公文。

而后始皇帝巡游天下，勒碑刻石彰显文治武功，又兴建阿房宫。

就是这阿房宫，让程邈上书始皇帝，谏言天下初定，不宜劳民伤财大兴土木。

这完全是和当今歌舞升平的盛世唱反调，惹得龙颜大怒。于是这个本和秦始皇八杆子都够不着的帝国基层员工，被革职下狱囚禁近十年，仍无出头之日。

想到这些前尘往事，程邈发出一声长叹。

好在程邈曾是一个系统的同僚，加之为人谦和，又因性情耿直下的狱，在狱中到没受什么苦，不用担心饿肚子，还住单独带窗的牢房。

秦朝绝大部分老百姓都是文盲，能识文断字的已是人才了，像程邈这种曾在国家机关任职，又专门负责文字工作的人，那就是高级知识分子。

自从教狱卒老张头识字写字，不久程邈就有了毛笔竹简，甚至还有了一盏油灯，这简直帮了程邈大忙。

天色暗下来，程邈点起陶碗制成的灯，拨了拨豆脂浸润的灯芯，房里有了微弱的光。

程邈擅书大篆，这是秦朝以前的书体。秦统一六国后，“语言异声，文字异形”，丞相李斯统一文字为小篆。程邈喜研究文字，很快也能熟练地书写小篆。

说到李斯，都曾干过基层小吏，也都从事文书工作，同样对文字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，但别人已封侯拜相，而自己却锒铛入狱吉凶未卜，想到这儿，程邈不禁摇头叹息一声。

李斯的小篆确实好看，但书写起来也很费时力，加上秦朝公文繁多，正式的文书必须用这种圆转的官方小篆，虽然有隶人（有罪服刑的人）帮助抄写，但一篇奏章、工作总结啥的往往一写就是大半天，官员们都苦不堪言。

程邈早在任狱隶抄写文书时，就意识到这个问题。入狱后，为打发狱中漫长无聊的岁月，他对比着小篆，慢慢收集研究那些民间字体。

经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，程邈苦心整理出三千多个新型文字，它们比小篆易写易认，极大的提高了书写阅读速度。

报上去，和十年前一样，管它结果如何，反正已做了我该做的事。程邈这样想着，下定了决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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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斯看着眼前的竹简，陷入沉思。

贵为大一统的秦朝丞相，人们只看到他人前的风光，却从来不知他背地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。

都说伴君如伴虎，尤其像千古一帝的秦始皇。始皇帝是一位雄主，大事上不糊涂，也能纳谏，但小事上却很严酷。

就拿统一六国文字推行小篆来说，这事本是始皇帝首肯，但现在有不少官员反映小篆使用效率低下，甚至始皇帝也已有微辞，这让李斯感到紧张。

李斯小篆的使用范围，也仅在官方正式场合。在日常交流中，人们还是习惯使用类似程邈整理的那种简便字体。

其实早在战国这种字体就已出现，只是一直没成气候，给人一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。

现在程邈收集上报的这种文字，形成了完整的文字体系，完全可以辅佐小篆使用，也算名正言顺了。

想到此，李斯拿起毛笔和竹简，略一思索，一个个优美的小篆便从笔尖流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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赢政最近比较烦。作为一个勤政的帝王，他每天都要批阅一石的奏折（约等于现在的60斤）。这些奏折堆起来有一人高，需要两个人为他翻动。

看起来似乎很吓人，但按每枚竹简的文字换算下来，总共也不过四万字左右。

李斯的小篆修长美观，但更占空间，关键书写还很费时间精力，大臣私下都在反映这个问题。

对于劳模秦始皇来说，浪费点纸张原材料他不在乎，但不能容忍效率的低下。李斯有能力，而且忠心，这样的下属领导都喜欢。

今天李斯有事上奏，秦始皇打开了李斯的奏折，一手漂亮的小篆印入始皇帝眼帘。秦始皇慢慢往下看，竟越看越兴奋，忍不住大声叫好，急宣李斯觐见。

李斯早已在外等候，听到传令立即进殿。

秦始皇道：丞相办事，朕一向放心，朕到真想看看那程邈的水平和能力。

李斯呈上程邈收集整理好的竹简，秦始皇翻看着这些完全有别于小篆的新文字。

它们还有着篆书的形迹，但已完全改变了小篆修长的字型，变为扁方。同时也没有了篆书圆转绘图式的笔法，取而代之的是横、竖、点、撇、捺等笔画，相比小篆的拘谨、整齐和肃穆，更为简单易学。

程邈整理岀的这三千文字，已基本能满足日常所需。始皇看了大为赞赏，批准使用，以佐小篆的不足，并将这批文字取名“佐书”，后称秦隶。

因程邈在狱中革新文字有功，始皇帝即刻下诏，释程邈之罪，并升任御史。

后世也把李斯和程邈，分别奉为小篆和隶书的鼻祖。